第一个死的是苏奕。
他昨夜已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困在棺材里出不来,方才又被元秋刺了两刀,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一直在流血。
而元秋出去,青云从外面把门关上,隔绝了阳光的那一刻,苗氏就从她所在的棺材之中爬出来,目标明确地朝着苏奕冲过去,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梅素心慌乱地爬出来,捡起地上的匕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想要救她的儿子。
当匕首刺入苗氏后心,她松开了苏奕,但苏奕双目凸出,脖子一歪,已经断气了。
梅素心见状,浑身发软,失声尖叫,“奕儿!”
苗氏趁机反击,一把将梅素心推倒在地。她毕竟出身将门,比起身娇体弱的梅素心要强壮一些,饶是被刺了一刀,当下也顾不得疼,骑在梅素心身上,左右开弓,狠狠地抽起了巴掌,污言秽语骂个不停,仿佛要把积攒了多年的嫉妒怨恨统统发泄出来。
而梅素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把苗氏拽向她,张嘴,死死地咬住了苗氏的耳朵!
苗氏惨叫起来,想要推开梅素心,梅素心却死命咬着不放。
苗氏的手胡乱地拍打着梅素心,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戳进了她的眼睛里。
梅素心吃痛,嘴一松,苗氏的身体惯性后仰,又立刻扑过来,左耳已经被梅素心咬掉一半,血一直在往下滴,她也不管,看到梅素心捂着眼睛,苗氏癫狂笑着,猛地掰开梅素心的手,她的两根手指高高举起,尖利的指甲如两把锐利的刀子,狠狠落下,生生地戳进了梅素心的眼眶!
苗氏的狂笑声,梅素心的惨叫声,交织回荡在阴森幽暗的沉香宫里,渗人至极。
苏奕已死,被吓破胆的苏治蜷缩在棺材里,瑟瑟发抖,甚至不敢看他的母亲和梅素心决斗的样子,满面惊恐,喃喃自语,“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禛不知何时已经从棺材里出来,就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苗氏掐死苏奕,戳瞎梅素心,他一步也没动。
最终,先是被戳瞎,而后又被苗氏掐死的梅素心再也不能动弹了。
苗氏往她脸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捂着耳朵想要站起来,却摔在地上。
她忘了自己的背上还插着一把匕首,这一下,原本插入一半的匕首彻底陷进去,苗氏一口血吐出来,眼神开始涣散。
“皇上……救救……治儿……”苗氏脸上身上都是血,她在地上艰难地爬着,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用最后的力气叫苏禛一定要救苏治。
苏禛终于动了。
他一步一步,很快越过苗氏,走到了苏治的棺材旁边。
苗氏突然瞪大了眼睛,努力地仰头看着,“治儿……治儿……”
却见苏禛俯身,把苏治从棺材里拽了出来。
他一手捂住苏治的眼睛,另外一只手,扼住了苏治的脖子……
苗氏神色惊恐,“治儿!”她上半身僵直抬起,又重重地落地,眼睁睁地看着苏治被苏禛活生生掐死,一口血喷出来,也断了气。
苏治不再挣扎,没有任何声音,苏禛手一松,他又落回了棺材里。
苏禛看着自己的儿子,眸中满是痛色,却没有后悔。他知道,不管是苏治还是苏奕活着,都留不下他的血脉,只会过得生不如死,最终凄惨死去。
既如此,倒不如早早离开,也是解脱。
苏禛将苏治的身体放平,又转身,摆放好苏奕的尸体,然后把苗氏和梅素心都抱回棺材里去放好,拔下了苗氏背上的匕首,紧握在手中。
青云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打斗平息下来,归于无声。
打开门,阳光投射进去,灰尘在光路上乱舞飞扬。
苏禛端端正正地坐在大殿中央,身后是他女人和儿子的棺材,整整齐齐地放着。还有一口空着的棺材,是他自己的。
苏禛看向外面,却只看到了陌生的青云,而不是他以为会见到的苏默和元秋。
苏禛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被怒火吞噬,“苏默呢?让他来见我!”他准备了一些话,他要诅咒苏默,然后再自杀,绝不会给苏默折辱他的机会!
可,苏默不在这里。
青云神色淡淡,“主子说这里满是污秽,带夫人走了。”
苏禛咬牙切齿,“让他回来!我要见他!”
青云反问,“凭什么?”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瞬间击溃了苏禛最后的那一点尊严。
凭什么?
时移世易。这片土地,这座皇宫,生杀予夺的王者再也不是苏禛,而是他憎恶的苏默。
多年前,苏禛偶尔因为朝政烦心时,便说他要见苏默。
小小年纪的苏默很快会被带到苏禛面前,瘦弱的身子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苏禛便让他跪着,每次至少一个时辰,最多的一次,甚至跪了三个时辰,苏默的腿险些废掉。
东明和西辽的强势压迫让苏禛焦虑,而他选择用压迫苏蘅唯一的儿子来缓解这份焦虑。
他会告诉自己,当年他是怎么从南诏皇室最不被人看好的皇子翻身成为皇帝的,未来他也可以带着南诏国,从天下最弱,翻身成为天下至强。
……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苏禛后悔吗?当然。自从苏治被放回来,意识到苏默今非昔比,苏禛便已后悔了。无数次地想,若是当年他干脆果决地杀了苏默,如今是不是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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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问题,已不可能找得到答案了。
那个时候的苏默,在苏禛眼中,只是个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小小蝼蚁,谁又能想得到,他会成长到今天这般强大?
成王败寇。当年苏蘅就跪在沉香宫里,哀求苏禛饶他一命。
而如今,苏禛哪怕跪下,跪断了腿,甚至都见不到苏默一面。
无视,才是最直接的地位碾压。
苏禛看着手中的匕首,上面有苏奕的血,苗氏的血,他本想当着苏默的面,用这把匕首了结自己,找回一点尊严。
但现实又给了苏禛一巴掌……戏别太多,没人陪他演。
而独角戏,除了可笑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苏禛缓缓地笑起来,初时声音低沉,后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当他笑着笑着,梗住脖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时候,瞪大眼睛,双手握着匕首,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喷溅,苏禛扑倒在地,一滩血泊从他身下缓缓流淌开来,汇进了多年前他亲手在沉香宫中制造的血色暗河。
生命的最后一刻,苏禛在笑,他想他很快就会见到苏蘅,他一定要在阴曹地府里狠狠地嘲笑苏蘅是个死太监,只有一个假儿子……
苏晏带着人来到沉香宫时,几口棺材都已经封上,地上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也都被清理干净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六弟是不是来了明月城?”苏晏问青云。
虽然青云起初说,元秋有喜,苏默在东明国陪她,苏晏信了。
但经过昨夜那场颠覆了南诏皇室的风波,苏晏心中生疑,觉得苏默有可能暗中来了南诏,只是没露面。
青云微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