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家里人都歇下了。
娇娇却是睡不着,她躺在床上,手里却还拿着白日里李成达送给她的那一支簪子,昏暗的烛灯下,那簪上的蝴蝶却仍是栩栩如生,当真是好看极了。
娇娇十分小心的将那簪子收好,便又是想起了李成达,她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的个子是那样的高,额上又刻着一个字,只让她有些畏惧他,而在他花了银子要将自己带走后,那一份畏惧几乎到了顶点,可后来他却并没有欺负过她,甚至还将好吃的留给她,并将她送了回来,娇娇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有些乱滔滔的,他也曾说过不会让她跟着他,那他现在三天两头的往自己家里跑又算什么呢?
娇娇轻轻叹了口气,又是想起二哥程远桥对他的种种刁难,也难得他性情豁达,对程远桥的挖苦并不曾往心里去,每日里也还是勤勤恳恳的,不管多累的活也从不听他抱怨过一句,就连父亲私底下都夸赞了他。
娇娇模模糊糊的想着这些,待睡意袭来,终是慢慢的睡着了。
傍晚时分。
田垄上的人却仍不见少,都在忙碌着。
程家劳动力多,加上又有李成达的帮忙,比起旁人家活干的自然更快些,这一日程老汉和程母已是早早回家歇着了,几个儿媳妇也没下地,程远山今儿一早陪着媳妇回了娘家,尹氏爹娘昨儿就托人来带信,也是赶上秋收,家里的活多,想让女儿女婿回去帮衬一二,程远山见家里的活已经干了七七八八,又有李成达在,便带着媳妇去了丈人家帮忙,到了眼下也还没回来,是以程家的田垄里便只剩程远桥,程远石和李成达三人。
程远桥干活本就爱偷懒,之前父母和大哥都在他多少还要顾忌些,今儿就剩他和老三两人,自是没了顾忌,一整天都是在田垄里瞎溜达,眼下看了眼天色,只扯过还在干活的老三,对着李成达说了句:“成三,剩下的活都交给你了,我和老三先回去。”
李成达只面朝黄土的忙碌着,听着程远桥的话也不过只说了一个字:“行。”
倒是程远石有些过意不去,和程远桥道了句:“二哥,这不大好吧。”
“有甚不好,”程远桥对着弟弟瞪了瞪眼,“你别忘了,咱可是给了他银子的,走,趁着时候还早,咱哥俩去村头的酒肆里喝一杯,这几日可是累坏了。”
老三程远石虽说也娶了媳妇,可到底年纪还小,只有十八岁,经不得程远桥撺掇,到底还是跟着程远桥离开了田垄,向着村头走去了。
娇娇拎着水壶,正准备去给地里劳作的男人们送水,孰知刚上了田垄就瞧见了自家二哥和三哥两人说说笑笑的,看起来十分惬意的样子,再看自家地里,只有李成达一人在那里忙碌着。
娇娇不晓得自己的两个哥哥要去哪,只遥遥看着程远桥和程远石穿过田垄,向着村头的酒肆走去,原来,两人丢下地里的活,结伴喝酒去了。
待两个哥哥走远后,娇娇的目光又是向着李成达看去,就见李成达已是从地里站直了身子,娇娇瞧着心里有些发慌,只将身子隐在了树后,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就是觉得心跳的有些厉害,生怕被他看见似的。
李成达干完了地里的活,扛着镰刀从地里走了出来,这一整天下来他实在是累得不轻,他并不曾留意到娇娇,只在心里盘算着先去吴四辈家喝几口水,再将这一身臭汗的衣裳给换了,晚上寻个由头去程家坐坐,说不准还能看看那小丫头。
路过一家田地时,李成达留意到一对老头老太,两人都已是到了风烛之年,却还在地里劳作着,老头扛着犁在前头走着,老太太在后头跟着,看着这一幕,李成达不由得停下了步子,瞧着那老头简直是摇摇欲坠,可为了那一口口粮却还是咬紧了牙关一步步艰难的犁着地,李成达自己也是苦出身,看见这老头便是想起了自个老爹,当下心里只是一叹,干脆将镰刀一搁,就那样进了人家的田地里,不由分说将那犁从老头身上取下扛在了自个身上,帮着两个老人把那亩地给犁了,惹得老头老太感激的不得了,一个劲儿跟在李成达身后,一面帮着他打着下手,一面在那里不停地道谢。
娇娇立在树后,只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对于那一户人家娇娇也是知道的,老头老太无儿无女,晚景颇为凄凉,平日村子里偶尔也有人去帮衬着老人家干些活,可现在赶上秋收,家家户户连自家的活都忙不完,又哪还有那个功夫去帮这两位老人?就连她自己的两个哥哥方才经过也跟没瞧见似的,只有李成达停下了步子。
娇娇怔怔的站在那看着李成达,就那样看了许久,她看着老太太端来了水壶,李成达似乎的确是口渴极了,接过来便是大口大口的喝了,老人家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他便是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爽朗,看着他的笑容,娇娇却不知怎的,竟从心底生出一股心疼来,隐隐约约的生出一个念头,这样的男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
娇娇只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可看着李成达,她却的的确确是这样想的,她就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