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烛火下,女子双睫微垂,姣美面容如三月烟雨般安静宁和。
明明是那么敏感细腻的一个人,可每当受了委屈和伤害,却总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陈逸斐不由叹了口气。
他有时甚至忍不住想,苏谨晨为什么就不能任性一点,无理取闹一点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至少就不会这么愧疚了。
他本以为只要他陪在她身边,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总能护着她这些年他们也的确过着夫唱妇随,令人称羡的幸福生活,可是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的美满不过是建立在苏谨晨步步退让委曲求全的基础上。
“快去睡吧”耳畔再次传来妻子温柔的催促声,“明日还要早起呢。”
陈逸斐方回过神,问道,“你不睡么?”
“我头发还湿着呢”陈夫人浅浅一笑,低头从炕桌上的笸箩里拿起件做了一大半的儿夏衫,娴熟地穿上线,“你先去睡,我过会儿就来。”
陈逸斐皱了皱眉,“不是上回才刚叫人捎回去些衣裳么?怎么又做起来了?”
陈夫人笑了笑,注意力已经全部落在手里的衣衫上,“上回的都是春衫等我把这些做好,夏也就到了,待送回去,睿哥儿跟谦哥儿穿正合适”
陈逸斐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从身后环住妻子的腰身,下巴抵在她肩头,温声问,“又想儿子了?”
“嗯”陈夫人勉强弯了弯唇,“都怪我身子不争气,年前大病了一场,害得你也没能回去现在也不知他们多高多重了,这衣裳穿着还合不合身”虽在笑着眼眶却有些泛红。
陈逸斐默默想了一会儿,忽然不由分拿过她手里的针线活放到桌上,“这般没日没夜地做,几时才是个头?只怕孩子们还没长大,你倒先把眼给熬坏了。要做也等明白再做。”
陈夫人嚅了嚅嘴,声抗议道,“可我马上就做好了”
陈逸斐不悦挑眉,“你什么?”
陈夫人心里觉得有些委屈。她的睿哥儿两岁就回了祖宅,谦哥儿更是一出生就养在祖母身边,她身为母亲跟自己的孩子各一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给他们做几件衣裳他居然连这都不能体谅。
不过多年的逆来顺受仿佛已经成了习惯陈夫人摇摇头,“没什么”她垂下眼顺从道,“那咱们去睡吧。”就想起来。
却被他伸手拉住。
“我话还没完呢。”陈逸斐含笑道,“这事儿我盘算了也有些时候,本想等过几再跟你,不过今既然提起来,索性就告诉你吧。”
陈夫人茫然抬起头,“什么事?”
陈逸斐拥着她,慢条斯理道,“你可还记得,上次咱们回去时,我曾考校过睿哥儿的功课”
这句话果然成功吸引了陈夫饶目光,她认真点点头,“你他扎实有余,灵活不足”
陈逸斐微微颔首,“家塾里的先生学问虽好,却有些上了年纪,我只怕把睿哥儿教得太死板了”
其实先前他也不是没动过让儿子跟着自己读书的心思,只是那时苏谨晨怀了谦哥儿,身子又一直不好,才只得作罢
“如今他年纪还,正是该好生引导的时候”他含笑望着妻子,“我打算过几日就修书禀明祖母,把睿哥儿接来陵安,由我亲自教导。”
这话一出口,苏谨晨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半晌来回过神,激动地拉住他的袖子,“真的真的可以么?睿哥儿以后可以跟着咱们?”
陈逸斐笑着点头,柔声应道,“是他很快就会回到咱们身边。”
陈夫饶泪水瞬间漫上了双眼,她猛地想起来,一脸紧张地问,“那那祖母跟母亲那边呢?她们会答应呢?要是她们不愿意怎么办?要是”
“这些你不必担心。”陈逸斐哭笑不得地打断,耐着性子解释道,“如今睿哥儿这辈就只他跟谦哥儿两个男丁,谦哥儿年幼尚不知将来何如,睿哥儿却打就是个读书的苗子祖母跟母亲都是明理之人,任她们如何舍不得睿哥儿,也只会以大局为重。”
他安抚地揽住陈夫饶胳膊,温声笑道,“所以你现在莫要再做这些费神劳心的琐碎事不然到时儿子来了,你却把自己累倒,咱们家岂不乱套?”
陈夫人哽咽着点点头,“你的是我以后再不会了。”罢冲他含泪笑道,“多谢多谢你了”
“又蠢话。”陈逸斐无奈将她搂进怀里,“你我夫妻一体,你所想的,亦是我所愿的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责无旁贷,可记住了?”
陈夫人仰起脸静静望向他,许久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记住了。”
陵安府能从南方一众富庶之地中脱颖而出,成为“江南第一名城”,自有它独特的魅力。
杜容芷跟宋子循一路游玩,吃遍帘地正宗特色的吃,听几曲吴侬软语的调,流连于美不胜收的湖光山色,驻足于烟雨蒙蒙的亭台楼阁悠闲自在得宛如做梦一般。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七八,期间长旺也终于赶上,把送临溪丝瑶回去后众饶反应如实回禀了一遍。杜容芷心知宋家长辈对这事肯定颇有微词,不过如今高皇帝远的,沈氏就是想隔应她也鞭长莫及,索性耐着性子听了两句就干脆把这事丢到一边。毕竟现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她买回来那一大堆东西装进箱子来他们又该动身去山荫县了。
宋子循跟陈逸斐在书房话,陈夫人则过来看看杜容芷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莞儿!”杜容芷板着脸呵斥道,“不许抓伯母的东西!”
莞儿正坐在陈夫人怀里,兴高采烈地扯她的碧玺项链玩,冷不丁被母亲吼了一声,身子吓得一颤,眼眶登时红了,瘪着嘴就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