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芷望着他,半晌,才轻声道,“因为他才是这一切罪恶的根源。”
宋子循神情一顿。
“我明白你的意思。霍夫人之死,霍俞良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皱着眉迟疑了下,还是斟酌着开口道,“可是平心而论,他自己亦是这场悲剧的最大受害者死去的,是他的妻子和骨血。”
见杜容芷沉默不语,他拥着她继续道,“顾氏阴损歹毒,诬陷主母,谋害性命,买凶伤人数罪并罚,已被判秋后问斩。也算是给霍夫人和她死去的孩子一个交代”
杜容芷没有话。
其实她自己也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霍夫人沉冤得雪,顾氏杀人偿命,霍俞良自食苦果
可心底却好像总有个声音在叫嚣: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她深深吸了口气,轻问,“顾氏固然罪有应得,可霍俞良呢?国法,亦或是家规,可有哪一条能够惩处他?”
宋子循不认同地拧了下眉,“容芷”
“对你来,是顾氏指使红下在吃食里的荞麦要了霍夫饶性命”她轻声打断,“可在我看来,害死霍夫饶不是别人,而是霍俞良自己。”
她直直望进宋子循眼底,一字一句道,“是他的自私凉薄,是他的不闻不问,最终害死了霍夫人和他们的孩子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宋子循眸色一沉,握着她的手不觉收紧。
杜容芷知道,她的话让他不舒服了。
可是她才不在乎。
“霍俞良与霍夫人自幼相识,当年情意相投时曾许下山盟海誓,承诺一生只爱霍夫人一人,可却在几年后,以妻子无出为由,违背承诺,另结新欢蹿一宗罪。”
宋子循薄唇轻抿,未置可否。
杜容芷见状,不由轻挑了挑唇角,“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是很不以为然的。”
宋子循犹豫了下,正考虑着怎么开口,就听她冷笑道,“因为这世道原本就是如此男人们自是可以三妻四妾,喜新厌旧,他们需要不同的女人带给他们新鲜感,为他们繁衍子嗣而身为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她甚至还必须对丈夫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笑脸相迎,宽容以对。如果她做不到,如果她妄想得到丈夫的全部宠爱,就是不贤,就是不孝,就要受千夫所指。”
杜容芷的胸口忍不住上下起伏
她轻轻出了口气,尽量用心平气和的语气道,“男人们把自己的风流韵事当做美谈,却根本不在乎家里这些女人都是如何过活的。”她轻声道,“她们争地位,争宠爱,在一场场算计与阴谋中摸爬滚打,终于把自己变得心硬如铁,面目可憎胜的就高高在上,败的就跌入泥沼。”
对上宋子循担忧的目光,杜容芷忍不住带着几分恶意地笑起来,“可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么不,远远没樱当她的男人再次爱上别的女人,她们又要开始新的战争这几乎是无休无止,不死不休。”
“容芷”宋子循握住她的手,忽然不知道该什么。
杜容芷任他握着,“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
宋子循摇摇头,轻叹道,“我没樱”他就是知道她的是真的,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带她离开那个会吃饶地方
杜容芷置若罔闻,声音飘忽道,“远的不提,就咱们家里母亲跟两位婶子,并那一大堆通房姨娘,统共活下来多少个孩子?你以为真的只是一句不好生养就能一笔带过的么?这中间有多少腌臜事,又有谁得清呢?”
宋子循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不知道当她这些的时候,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忽然就想起他们那个无缘的孩子
他下意识把她搂在怀里,哑声道,“容芷,别想了,我们不这个”
杜容芷自顾自回忆道,“我母亲宽厚大度,父亲的几个妾室进门都相继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低头道,“可我却永远记得,庶妹降生时,母亲是如何抱着年幼的我黯然垂泪的我那时就想,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甜的么?为什么还会哭呢?”她目光带着几分迷茫,“男人要求女人恪守妇道,从一而终,为什么他们自己却可以出去拈花惹草,见异思迁?难道身为女子,就应该委曲求全逆来顺受,把自己一颗真心捧上,再叫人摔个粉碎么?”
宋子循怔怔看着她,许久,才低声问,“那你呢?你也曾为我去找傅氏哭过么?”
杜容芷望向他,茫然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宋子循却有些不安。
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蠢了。她喜欢他,自然也不愿意他去找别人。可她的感情又那么缥缈,从嫁给他,就让他猜不透,抓不住
他甚至听见自己带着几分卑微地补充道,“哪怕只有一次”
杜容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清澈的眼睛似两弯湖水,闪烁着潋滟的水光她默了好一会儿,终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靥,“太多了。”她自嘲地摇头,“多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哭到一颗心由热变冷,哭到再也哭不出来真的数不清了。
宋子循却雀跃无比!
他简直是有些激动地搂紧杜容芷,郑重其事道,“容儿,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你相信我!”
杜容芷深深吸了口气。
“嗯。”她缓缓地点点头,“若你将来真的言而无信,我大不了带着莞儿离开肯定不会再为你掉半滴眼泪。”
宋子循登时觉得一盆冷水浇下来,满腔柔情全部化为乌樱
他磨着牙道,“你这臭丫头,多两句好听话叫我高兴一下不行么?非要这么绝情你就知道我一定言而无信了?”
杜容芷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她拢了拢头发,平静道,“我只是劝爷别把话太满了你瞧霍员外就是个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