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莫说莞姐儿是你们的眼珠子,就是咱们疼她也半点不比你少如今孩子遭这么大罪,吓得人都有些痴傻了,谁看了不心疼?”
宋老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恨道,“那傅氏当真蛇蝎心肠,就因为得不到你的宠爱,竟把气撒在个五六岁的孩子身上得亏着咱们莞姐儿福大命大,及时叫你五弟撞见她也自食恶果,害人不成,反失足跌进湖里”
“祖母,”自打进门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宋子循终是沉沉开口道,“傅氏的死恐怕不是意外。”
宋老夫人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宋子循垂首道,“孙儿刚才去观琴自缢的空屋子查验过,那条悬在梁上的绳子,以观琴的身高,就是在椅子上踮起脚都未必能够得着又如何能用它悬梁自尽?”他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轻声道,“只怕畏罪自杀是假,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被人灭了口才是真的。”
宋老夫人登时怔住,脸色也马上凝重起来,“你的意思,傅氏并非因嫉生恨,才对莞姐儿下手,而是”
回答她的,是宋子循长久的沉默。
宋老夫人用力闭了闭眼,半晌才缓缓问,“此事你想如何处置?”
宋子循语气平静道,“傅氏主仆虽已殒命,但天网恢恢,若顺着现场留下的线索继续追查下去,想找出幕后主使之人,也并非没有法子。”
宋老夫人闻言默了好一会儿,“可是如此”却没再说下去。
宋子循深深看了宋老夫人一眼,“孙儿知道祖母顾虑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年,不管孙儿经历过什么父亲的偏袒也好,母亲的刁难也罢孙儿从不敢抱怨一句。孙儿一直谨记着祖母的教诲:家和万事兴”
“可她,不该动莞儿。”
宋子循攥紧的双手因为愤怒而青筋凸起,“今日若不是五弟发现得及时,而是任由傅氏把莞儿带走”他咬紧牙关道,“孙儿都不敢往下想!”
宋老夫人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一声叹息。
宋子循深深吸了口气,“您说莞姐儿是孙儿的眼珠子可她却更是她母亲的命。当年您也曾亲眼见过,那孩子流掉时杜氏是怎么痛不欲生的若是今天莞姐儿有个三长两短,您说杜氏还能活吗?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活吗?”
“孙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母亲这般铁了心要让孙儿家破人亡?!”
宋老夫人瞬息之间仿佛也苍老了许多,面楼哀色地摆摆手,“别说了循哥儿,别再往下说了”
宋子循起身撩开袍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孙儿不敢言长辈的不是,更不忍见祖母伤心失望,左右为难这次莞姐儿得祖宗庇佑,死里逃生,孙儿就当为她和孙儿未出世的孩子积福,不会再追究下去。”
宋老夫人心下微松,刚要开口,却听宋子循掷地有声道,“可孙儿今天也在此起誓,从今往后,要是再有人丧心病狂犯我妻儿,孙儿不管什么人伦纲常,更不怕死后有什么阴司报应,定要遇鬼杀鬼,遇神弑神!”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宋老夫人心头猛地一颤,待要说些什么,叫他不要记恨这个家,更不要记恨他的父亲手足,可想起莞儿瑟瑟发抖,睡梦里都在尖叫着喊救命的场面,就好像有什么卡住了自己的喉咙
她摩挲着袖子里的佛珠,半晌,才心灰意冷道,“祖母知道了今天的事儿,你肯既往不咎,是你的大度,可祖母却不能坐视不理你放心,祖母一定给你个说法,更不会允许那些个丧尽天良的东西继续在府里兴风作浪。”
宋子循没再言语,低着头朝宋老夫人深深一拜,起身走了出去。
待出了院子,远远就看着长旺几人等在外头。
只见地上还跪着个矮胖婆子,叫两个五大三粗的媳妇押着。
见宋子循出来,长旺忙上前道,“爷,这婆子行踪鬼祟,先是在后头那排空屋子徘徊,后来又在老夫人院子外探头探脑,小的怀疑她跟今儿这两起命案有关,就给逮了来。”
宋子循低头拉了拉袖口,淡淡“嗯”了一声。
那婆子原是过来打探消息,有心想去沈氏跟前卖弄的,因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见状忙挣扎着上前,有恃无恐地分辩道,“大少爷,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听说那边儿死了人,所以跟着过去瞧瞧热闹您可不能由着他们诬陷奴婢啊。”
宋子循拉袖子的手一顿,无波无澜地看向她,“我问你话了?”
那婆子神情一顿,还不待反应过来,一个大耳刮子已经劈头盖脸扇下来,“放肆!大少爷跟前岂容你个老货猖狂!”
只这么一下,那婆子的脸顿时肿得老高,上头凸起个鲜红的五指印,看着好不骇人。
那婆子哀嚎一声歪在地上,就听长旺恶声恶气道,“还不把这婆娘关到柴房去!”
两个媳妇连忙应了声是,刚要上来抓她,那婆子已经连滚带爬地扑到宋子循脚边,抓着他袍子惊恐道,“爷大少爷,您不能这么对奴婢!奴婢,奴婢是大太太的人!”
宋子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
“哦我记起来了。”他缓缓俯下身,望着那婆子眼里闪过的一丝窃喜,轻声道,“当初,把少夫人关进佛堂,任她在里头疼得死去活来,求诉无门的就是你啊。”
徐婆子老脸上顿时血色全无,满是惊惧地拼命摇头,“不,不,不是奴婢奴婢一切都是照太太”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宋子循根本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心平气和地问她,“他们冤枉你?”
徐婆子看着他脸上平静的笑容,直觉得仿佛有条毒蛇顺着她的脚背爬上来,全身都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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