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的目光不断从薛承贺搭在自己腕上的指间,转到他紧锁的眉头,好一会儿,才声音暗哑道,“薛大夫,我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薛承贺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姨娘可还记得上一次感觉到胎动,是什么时候?”
阮氏望着他,那张精心修饰过的,如海棠花般娇艳粉嫩的面容,隐隐透出几分青白,她缓缓张开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言,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嘴唇低声问,“薛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站在门边留意着外面的静思闻言同情地看了看阮氏,又不动声色地望向窗外。
薛承贺面露不忍之色,轻声道,“姨娘腹中的胎儿已经没有心跳了。”
阮氏呆呆看着他,好像压根儿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不不这不可能!”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腹,眼泪刷刷地落下来,越发露出脂粉下那张灰暗青白的脸,“他还好好地在我的肚子里,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你胡说!”
薛承贺叹息了声,“想来姨娘这段日子,自己也曾有所觉察除了小腹坠痛,浑身无力,食欲下降,胎动应该也有明显地减弱,甚至消失”
陪在阮氏身边的小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点头道,“您说得不错姨娘近来的确是有这些症候奴婢原也想早些请个大夫来给姨娘看看,可,可姨娘总怕那些大夫叫大夫人收买了”说着忍不住低泣出声。
“薛大夫!”阮氏如梦方醒,忙上前拉住薛承贺的袖子,“您再好好看看,我的孩子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我知道您是神医,您一定有法子救他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薛承贺忙扶住她,“阮姨娘,这孩子已经任谁也无力回天。你还正是大好年华,只要把身子调理好,以后还会可以有很多孩子。现下最紧要的,是先保全自己,赶快将这死胎产出来,否则任其留在腹中,于母体也会大受其害。”
“不!”阮氏双目猩红地叫道,“你骗我!你一定是夫人串通好来骗我的!”
出府的路上,薛承贺始终一言不发。
在前面引路的静思,也是一样的沉默。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许久,忽听薛承贺沉沉道,“你方才,是故意的吧?”
静思一怔,茫然地转头看向他。
“阮氏身体孱弱,气虚失运,为今之计,需尽快将死胎产出,免得大损母体元气。”
薛承贺平静地正视着她,“你明明深得阮氏信任,她亦十分听你的话,可你刚刚却对及早下胎之事绝口不提,反而故意将阮氏往胎死腹中的诱因上引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静思默了默,无奈笑道,“奴婢明白表舅爷医者父母心。但方才阮姨娘情绪那般失控,若是奴婢贸然再提起落下胎儿之事,岂不是在往她胸口上捅刀子,倒不如同仇敌忾,让她发泄”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想做什么。”薛承贺淡淡打断,“诚如你所说,我是个医者。我在乎的也只有两件事。第一,你所做的一切,会不会危害到你家少夫人和她腹中的胎儿;第二,阮氏血虚不润,最迟半月之内,那死胎必须排出。至于你或者你们用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静思正色道,“表舅爷放心,奴婢这条命是少夫人救的,奴婢绝不可能做伤害少夫人分毫的事。至于阮姨娘,这胎自然是要下的,只不过”她一顿,默默俯下身,郑重道,“届时若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但不会损伤阮姨娘的身子,还能为我家少夫人解除此时的困境还望表舅爷不吝相助。”
薛承贺深深看了她一眼,甩开袖子大步出了内院。
静思进屋时,杜容芷正在跟安嬷嬷说话,见她进来,就道,“怎么这会子才回来?送表舅爷出去了?”
“是。”静思看了眼屋里伺候的安嬷嬷跟园园,回禀道,“方才出去时正碰上烟波阁的小娥,又请了表舅爷去为她们姨娘诊脉,所以耽搁了些功夫。”
杜容芷一顿,抬头看向她。
安嬷嬷站在杜容芷身后,几不可见地朝她皱了下眉。
阮姨娘胎像不稳的事儿她也听说了点,只是此时实在不宜叫这么个不相干的外人再来影响杜容芷的情绪。
杜容芷倒没想那么多,见她说得郑重,不由皱着眉轻声道,“阮姨娘?可是她的胎还有些不太好么”
静思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轻轻看了眼园园。
后者心领神会,走到窗前朝外头看了几眼,把窗户合上,笑道,“你们安心在这里说话,我去外头守着。”说罢福了福,走出去关上房门。
杜容芷叹了口气,“说罢怎么回事?”
静思上前,轻声道,“少夫人,阮姨娘的孩子胎死腹中了。”
“什么?!”杜容芷大惊,险些打翻手边的茶盏。
安嬷嬷眼疾手快,赶忙把茶盏挪到一边,嘴里念了句阿弥陀佛,“我的好祖宗方才表少爷那话您都忘了?就是天塌下来也跟咱们没半点儿关系您可千万别着急啊!”边握了杜容芷的手去看她烫着了没有,边责备静思道,“你这孩子也是,好好的又跟少夫人说这些干什么”
“嬷嬷我没烫着。”杜容芷不耐地抽回手,神情凝重地看向静思,“你继续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无缘无故,孩子说不好就不好了?难不成是被人”
“不是不是。”静思忙道,“其实自打上元之后,阮姨娘的饮食起居一直十分小心只可惜她那晚受惊过度,又一直郁结于心,久而久之,这才”
做父母的原就听不得这些,何况杜容芷自己也有过相似的经历,一时只听得心有戚戚然,半晌,才轻声道,“那她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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