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不由一热,咬着牙低声道,“母亲当真好狠的心便是恨我跟大少爷,只管冲我们来就是却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对无辜的孩子下手。”
阮氏怔了怔,“少夫人是说”
杜容芷点了点头,轻抚着小腹苦笑道,“你当那日我为何会请了我表哥过来其实是大夫人串通了灶上的媳妇,在我的吃食里下毒”
阮氏一脸愕然,“那,那您”
“此事我早有警惕,本来已在她下药之时人赃并获”杜容芷叹了口气,“奈何那媳妇受人胁迫,宁死都不肯出来揭发主使不过却也供出当年她亦是受夫人唆使,在鱼面里下药,害莞姐儿早产我又惊又怒,更是后怕不已这才动了胎气。”
她说着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阮氏怔怔的脸庞,叹道,“快别说我的事儿了,倒是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这孩子可拖不得了。”
阮氏呆呆看着她,迷茫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我,我也不知道”她啜泣道,“少夫人,我总是不能相信他就这么没了。”
杜容芷怅然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心情”
她轻声道,“想当初我那个无缘的孩子,我甚至直到他走的那刻才知道他曾经来过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伤心得生不如死,哪怕已经过去很多年,哪怕我还会有别的孩子,我也从来没有一刻忘记我甚至不敢去想想他若是好好生下来,现在会怎么样?会不会也像他姐姐一般乖巧懂事,也会缠着我奶声奶气地叫娘亲”
杜容芷深深吸了口气,擦去眼角不自觉落下的泪水,哑声道,“可这一切,没了就是没了不管我再怎么伤心难过,我的孩子都不会活转回来这就是命。”
阮氏早已泪流满面,只死死地低着头,双肩因强忍悲痛而剧烈地颤抖。
这样无休无止的悲伤与自责,这样漫无边际的懊悔与绝望,也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哭吧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杜容芷轻声道,“只是哭过之后,该走的路,也还是要走下去。”
她伸出手,轻柔地帮阮氏把那缕发丝抿到耳后,“你若当真疼你这无辜枉死的孩子,就更该好好珍惜自己,让自己活得更好唯有这样,才是对那些一心想你死的人最好的反击,你的孩子,才不算白死。”
阮氏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恸哭出声,“少夫人我,我心里真的好恨啊!”
“恨?”杜容芷冷笑笑,“谁心里不恨?莞姐儿不到八个月就生出来,我因为难产伤了身子,第二个孩子就那么掉了我心里不恨?”
“如今我们的生活好不容易归于平静,她却还不肯放过我们,先是陷害大少爷与你有私,后又指使傅氏推莞姐儿下水,还让人暗中对我下药,毒害我跟我腹中的胎儿若说恨,我比你恨她一千倍,一万倍。”
“可是咱们又能怎么样呢?”杜容芷苦笑摇头,“大夫人只手遮天,明明傅氏等人皆是受她指使,可她们不是被杀了灭口,就是受制于人畏罪自杀想将她的罪行昭告天下,简直难于登天。”
阮氏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就算就算您把下毒之人当场抓获,也不行么?”
杜容芷嘲讽地挑了挑唇,“你当咱们夫人是什么人?龚宝昌家的男人孩子全在她手里攥着龚宝昌家的因不肯揭发她的罪行咬舌自尽,如今虽救回一条性命,这辈子却也再不能开口说话了”
阮氏一愣,急道,“可您还有别的证据啊!看见她下毒的婢女,还有,还有那些有毒的吃食,这些”
“这些,全都没有用。”杜容芷平静地笑了笑,“莫说我现在没事,就算出了事,夫人也一样可以把一切推得一干二净那媳妇既不是她给的,东西也不是她送的,如何能怪到她身上?只怕到时揭发不成,还要被倒打一耙,说是我故意栽赃陷害也未可知。”
眼见阮氏听得神情有些怪异,杜容芷摆手道,“罢了,这些又扯得远了”
就听阮氏失神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来,她用力攥紧拳头,满脸不甘地问,“夫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不但害了您跟孙小姐,还害死妾身的孩子难道咱们,连为自己讨个公道都不能了么?”
杜容芷苦笑,“你这话说得容易夫人掌家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仅凭咱们一己之力,不过是蚍蜉撼树”她顿了顿,同情地扫了阮氏一眼,“倒是你原本父亲对你肚子里这胎甚是看重,等将来孩子生下,母凭子贵,就是夫人也不敢擅动你。可现在”
杜容芷叹息道,“要怪只怪这孩子命不好,碰上这么个狠心恶毒的嫡母如此不明不白地去了,还叫夫人坐收渔翁之利。”
“不!”阮氏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杜容芷的手,“我的孩子不是不明不白地走了他是被夫人下药毒死的!”
杜容芷一怔,点头道,“我知道若不是上元”
“不,不是这个!”阮氏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脸上似哭似笑,“您说得对,如今这孩子是不能留的了可他是怎么没的,被谁弄没的总得有个说法!”
“我们莞姐儿可是厉害。”杜容芷任莞儿小心翼翼把亲手编的花环戴在头上,含笑问,“娘亲好看么?”
莞儿抿了抿嘴,欢喜地点头,“好看的娘亲怎么都好看。”
杜容芷嫣然一笑,在她小脸上亲了亲,“走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她站起身,扫了眼一旁的小娥,笑道,“你家姨娘这胎夜夜折腾得这样厉害,只怕八成是个淘气的小少爷。你们平日也都好生伺候着,莫扰了姨娘休息。”
小娥愣了愣,虽不明所以,还是赶紧答道,“少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杜容芷微微颔首,方牵着女儿的手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