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庄生梦蝶之事,庄生醒来根本无法确定到底自己是在庄生梦里成了蝴蝶,还是在蝴蝶梦里成了庄生。父亲您南征北战、见多识广,您觉得我是庄生,还是蝴蝶?”
曹操被曹冲的问题绕得有点晕。
这种问题,本来就是没法理解和解释的。
这孩子,人没有变,对他们孺慕之情没变。
他所做的事,无一不是为了帮助他这个父亲一统天下。
他平日里特意跟他几位兄长交好,与曹丕他们相处得越发亲厚,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倘若他不是他们的儿子与弟弟,又能是谁?
他儿子快二十个了,又有几个能做到这种程度?
曹操板起脸说道:“不管什么庄生梦什么蝴蝶梦,你永远都是我儿子。”
曹冲安静下来。
曹操盯着他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与我置气,难道你还要我这个当父亲的给你赔礼道歉不成?”
曹冲没想到曹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摇着头说道:“孩儿不敢。”
曹操冷哼一声:“哪有你不敢做的事?这些天你可有来过我这边一次?”
曹冲语塞。
“你还嚷嚷着说要与我断绝父子关系。”曹操说着说着,怒气又涌上来了,忍不住对曹冲开骂,“我看这天底下就数你气性最大,胆子最肥!”
曹冲也觉得自己那天有些奇怪。
照理来说他应该据理力争才是,可当时他偏就不愿意低头,一心想和曹操犟到底!
那不符合他能苟就苟的处事原则!
只是人的情绪若能时时刻刻都控制住,哪还会有那么多事儿?
曹冲不敢吱声。
曹操骂完了,见曹冲又跟个鹌鹑似的,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这小子平时总是嬉皮笑脸,旁人只看得见他的开心快活,却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若非荀叔侄俩逼出了他几分真本事,谁又知道他于天下大势有那样的理解,谁又知道他早就暗搓搓准备给世家一记闷棍?
反倒是那天那么一哭、那么一负气,泄露了他几分真情绪。
到底是个半大小子,哪怕懂得再多心底也还存着几分天真。
要不然怎么旁人看重的权势利禄他全然不上心,竟是只想要那么点父子情兄弟义。
这一点,倒是不太像他。
这么个小子当真是看久了觉得烦,不在眼前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么多儿女之中,就他最敢闹腾!
曹操绷着脸说道:“别再跟我闹脾气,以前怎么样,以后便怎么样。”
曹冲听明白了。
这是少了他在跟前晃悠,曹操不太习惯!
曹操既然主动开了这个口,曹冲也不至于硬杠到底,当真拒绝再和曹操见面说话。
曹操马上就是一国之君,他若想做点什么或者阻止什么,少不得要找曹操商量。
“孩儿知道了。”曹冲乖乖应道。
曹操见他这般答应,心中稍顺,放他走了。
曹冲从曹操书房离开,迎面撞上了曹植。
自从随行到洛阳,曹植看起来越发地意气风发。
兄弟俩终于碰上了,曹冲不免多看这个大忙人哥哥几眼。他笑眯眯地喊道:“四哥!”
曹植这段时间忙得像个陀螺,确实没机会与曹冲见面。
听曹冲一脸热情地喊自己,曹植不免也想起曹冲以前的活泼。他笑着回道:“仓舒。你这是刚从父亲那边过来?”
曹冲点头:“父亲找我说几句话。”
至于是什么话,曹冲却是没提。
能让曹操说出“难道要我这个当父亲的赔礼道歉”这种话,确实值得吹个十年八年,就是得担心曹操听说后一刀把他给了结了!
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这种事,还是自己私下开心开心就好!
曹冲见自家四哥明显是要去找曹操,也没妨碍曹植,与曹植闲聊几句便溜溜达达地走了。
父子俩冰释前嫌没几日,天子刘协正式从行宫那边出发,前往洛阳宫完成禅位大典。
天子刘协坐在皇舆之上,神色伤怀地听着外面嘈杂的议论之声。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重新踏入洛阳。
这是他最后一次乘坐代表着天子御驾的皇舆。
从今往后,他便再也不是天子了。
刘家天下,终归还是葬送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