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水蹑足离去。
狐妖嗅觉灵敏,他不清楚李虹是否发现他在那里。不过,发现也没关系,对方哪里能想到他仅凭柠檬雕塑,就扒出她皮下的身份。
可惜,终究做不得数,没证据,这回哪怕李家家主,都不会不做迟疑的信他了。
“先一步步来。”林稚水拍拍脸颊,“她和李路行的事件必含关联,拿马车碎片给我,恐怕打着推褚贞当靶子,自己隐藏幕后的心思。”
吴用:“你准备怎么做?”
林稚水“啪”地打响指,“满足她的愿望!”
*
褚贞被李家家主盛情邀请留宿李家,言语中颇有让他改姓,继承李家的意思。甚至还隐约透露,要将李虹嫁他为妻。可高兴得褚贞走路带风,若非表现得太过喜悦,令李家人心生不满,他都想要把笑容挂到脸上了。
入睡前,他深呼吸一大口李家清新的空气,幸福地倒进枕头里。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次睡回李家的房间。
褚贞睁着眼睛看帷幕,去数菱形图案。
褚家当然很好,他亲娘是褚家家主,又没有别的儿女,褚家他唾手可得。或许执念过重吧,八岁时不配拿李家的剑,十岁时李路行出生,更直接“失宠”,等他十五岁,李路行算养住了,他才愿意明白——他是表亲,也只能是表亲。
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褚贞嘲讽地扯动嘴角。
他是个烂人,他爹也是个烂人,这也算子承父业?
褚贞闭上眼睛,睡得很香——他从来不信害死人后会有冤魂索命,能梦见的人,本身意志不坚定,左右摇摆而已。
半夜,褚贞感觉出谁将他夹在腋下,飞奔离开。
褚贞惊醒,抬头,就见到一张鬼脸,惨白的皮肤,长长垂出的红舌头,头顶纸冠。
“你是谁!”
“醒了?”鬼脸低头,朝他笑,“你可以按人间的说法,称呼我为白无常。”
褚贞顿时感觉背后阴风阵阵。
“呸!”他不信,“哪来的小人,假装白无常,以为我好吓吗?”
对方没对此多做辩解,夹着他往李家外面跑,手臂硬如大钳,褚贞根本挣脱不得,又见他似乎不打算伤他性命,只好按耐不动,且观望观望,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反正,他绝不会信有黑白无常的,不然,他那表弟,岂不早告阴状去?
怀揣这个心情,褚贞的坚定直维持到李家的高墙边。高墙外,皇城大街灯烛黯淡,少有人行。自称白无常的家伙踩墙而上,一步便跃上丈许。
褚贞瞪着远去的地面,表情裂幵了。
这这这……妖族也做不来啊!像蜥蜴精或者蜘蛛精,走墙没问题,想高跳丈余,踏墙如平地,绝无可能!
——身体那么轻,不会真的是白无常吧!
褚贞咽了咽口水:“您……白无常大人?”
“嗯。”对方声音沉沉,似有不悦。
褚贞两眼一翻,直接陷入昏迷。
等他清醒后,就发现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地界,黑糊糊的,周围漂浮鬼火。
“褚——贞——”上首飘来悠长的声音。
褚贞抬头,便见穿官服,戴官帽,离他尚远,看不清脸的人坐在方桌后边,手执惊堂木,“你——可——知——罪?”
褚贞心惊肉跳,还嘴硬:“不知我何罪之有?”
白无常喝到:“大胆!见阎罗王,为何不跪!”
褚贞脸上扭曲了一瞬,因着之前已信了对方是真正的白无常,此时也不怀疑阎罗王真假,非常识相地下跪,“拜见阎罗王,敢问,我何罪?”
阎罗王拍响惊堂木,“残害亲人,嫁祸于人,你问本官你何罪?”
此时,褚贞清晰听见水流潺潺,听出熬汤时大勺子搅动的声音,听到人过石桥,桥底水声中,夹杂怨魂鬼哭狼嚎……
人族文化里不少关乎冥府的画面,褚贞反射性对照——
黄泉……
孟婆汤……
奈何桥……
桥下不得投胎,只能在黄泉中沉浮的亡魂……
而举目望去,四周高垒山石,哪来的河水,纵然远处有大河,这大勺子搅汤的声音,如何夹于水流和鬼哭狼嚎声中,依旧令他清晰可闻的?
褚贞越发相信此地名冥府,眼前的人称为阎罗王了。
那,绝不能承认!
褚贞弯腰,重重磕头:“阎罗王容禀,我真的没害我弟,林稚水那厮做的,我对行弟之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是——吗——”熟悉的男声传来。
褚贞身体倏地一震,“行……行弟?!”他猛然仰面,转头,没看到人,却仍可以听见李路行飘飘渺渺,音含怨气:“害死我性命,发现我跟在你身边,直接念大光明咒,超度我去轮回,如今,竟好意思颠倒黑白,说当我是兄弟?”
褚贞瞳孔缩紧。
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事!就算旁人听说他念了三天三夜的大光明咒,也该以为他好心超度亡弟才是。绝不会说“发现”。
只有李路行!只有李路行知道他属于临时起意,“发现”怨魂确实紧跟身侧,才受到虹姐姐的启发,去念经超度。
……难道,他没超度成功?
也对,毕竟他不专业,亦没出家当和尚。
褚贞讪笑:“行、行弟,你在哪儿?怎么不出来见我?”
鬼火照亮他惨白的脸,宛如死人。
阎罗王幽幽道:“出不来啦。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人间传说,鬼死后受香火,当香火不足,鬼就会渐渐失去形体,成为攻击其他鬼的聻。
褚贞额头生冷汗。
又、又对上了。
他超度李路行,李路行若侥幸没去轮回,可不是与再死一次等同?
“表——哥——”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你的剑刺透我的心脏,我好痛啊,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还想占我的位置——”
褚贞原本身体微微颤抖,被自己脑补中的地狱与刑罚吓得不轻。
——他敢杀人,也敢杀鬼,修习的法家理念,心里对法如何施之以刑,刑如何保障于法,心知肚明。没抓住,他不用心虚,不用愧疚,然而,一旦落网,他便会作为被敬猴的那只鸡杀之!
可当褚贞听完全话时,他忽然声音尖利:“什么你的位置!明明我的位置!”
“如果你没出生!李家,我的!全都归我!是你欠我的!你拿走我的剑——你不出生,我八岁时拿不到的剑,十八岁时未必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