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敏经理的审问持续了两天。
原因无他,她头太铁,被戳穿口供的BUG后,直接沉默相对,拒绝配合,和警方耗上了。
老高本来提议自己唱白脸,吓唬吓唬她,但季风说:“这个女人不简单,你没点实际证据,被她看穿了,反倒以为自己有希望。”
“很少见这么硬的女人。”老高感慨。所谓人不可貌相,警局里待多了,常能见到吓唬一下就涕泪横流或者甩锅的大男人,女人的抗压能力反倒比男人强。
季风道:“贺心敏没毕业就出来做陪酒小姐,吃过苦头,见过的场面,吃软不吃硬啊。”
老高爽快:“那你上。”
季风的路线就是打温情牌,一面放证据,锤死杀人的事实,一面好声好气,劝她回头是岸。
“贺女士,我们已经查到你和死者的交集了。”次日中午,他进去送盒饭,顺便再和她聊聊,“你弟弟曾在他的公司打工,后来成为公司法人,结果死者欠债逃到国外,你弟弟被迫承担责任,最后跳楼自杀。”
连日审讯下来,敏经理形容憔悴,苍老了不少。
闻言,她冷笑道:“你们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我想听听你的说法。”季风说。
“没什么好说的。”
季风笑笑:“聊聊么,别紧张。”他起了个话头,“你弟弟和你同一年,好像没读大学?”
敏经理眼神一黯,显然有所触动:“爹妈死得早,家里条件也不好,我和我弟弟同一年高考,我考上了一本,他三本,但家里没钱供我们上学。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助学贷款,他说我考得好,就让我去读,他打工给我交学费。”
季风道:“和我家很像,我有个妹妹,今年刚高考。”
“噢?”敏经理将信将疑,“你父母也……”
“过世了。”他道。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慢慢的,她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那几年,我们过得都苦,我一边上学一边接兼职,每天只睡四五个钟头,他在一个古董店打工,就是那种专门卖给老年人的假古董,每个月能挣好几千块。
“我知道,他是想多挣点钱,让我不要那么辛苦,还说自己是男人,就该挣钱养家,叫我什么都不要担心。
“有一天,他很高兴地来找我,说公司的老板很赏识他,现在因为公司的业务变动,需要改换法人,问他愿不愿意代表公司,还可以给他股份。当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以为是好事,还专门去吃了一顿海鲜自助庆祝。”
季风点头,耐心地倾听。
“谁知道没多久,出事了。”她面色转冷,恨恨道,“老板跑了,卷走了账上所有的钱。买古董的老人家属过来闹,说要找老板算账,我弟弟是法人,不找他找谁?几次被人打进医院,后来他们报了警,我弟弟不仅得赔钱,还要坐牢,他一时想不开,跳楼了。”
“你计划这次的事情很久了吧?”季风问。
敏经理说:“对,我半年前见到他,就知道是他害死了我弟弟。所以,我专门跳槽到他的会所,就是想找机会杀了他。”
“我计划得很仔细:首先,需要一个替罪羊,本来选的是老赵,他的事我早就委托朋友调查清楚了,当年举报的就是那家伙。但他太精明,晚上的行动也很难掌控,我只好继续等。
“然后,小谈出现了。他自以为是,脾气臭,人缘很糟糕。我没费多少工夫就和他处好了关系。他过敏,却不知道对什么过敏,还染了性-病,不知道是他传染给老板,还是老板传染给他,但不要紧,这已经足够做杀人动机了。”
她不疾不徐地讲述着,语气既无炫耀,也无愧疚,冷静到仿佛在说今晚要怎么处理买来的鱼肉。
“我以为万无一失,过敏药、发霉的衣服、陶器、指纹都准备好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王老板突然来了,他本来约的是明天,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幸亏小钱装聋作哑,我还以为混过去了,没想到……”
她深吸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季风看了一眼记录的同事。她将口供打印出来,递给他。
“这是口供,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就签字吧。最后一行照着抄一遍,别写错了。”季风说,“饭要凉了。”
敏经理牵牵嘴角,拿起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季风问:“要不要喝点什么?一会儿送你去看守所。”
敏经理摇摇头。
他拿着口供出去了。
一进办公室,话就堵在了喉咙口。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工位,问老高:“昨天还只有两咖啡杯,今天是什么玩意儿?”
瞧瞧他的位置,资料被粗暴地堆到一边,笔筒塞在角落,占据大半张桌子的是一台薄薄的笔记本电脑,一堆花哨可爱的笔,超可爱的便签纸,减压玩具,两个水杯,一个苏打气泡水,一个冷萃咖啡。
椅子上多了个腰枕,冰垫,以及一个大活人。
简静,简老师,正戴着无线耳机敲键盘,全神贯注。
“汪。”一只黑背德牧冲过来,围绕他的腿打招呼。
“狗都带来了?”季风倒吸口冷气,“怎么的,咱们局里给简老师发了聘书,她正式上班了?”
老高清清嗓子:“简老师可是热心市民啊,今儿早上不仅给咱们带了奶茶,还帮我们搞定了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受害者。”
季风:“……”
他走过去,想拍她肩膀,然而才伸手呢,她立马抬手,啪一下打过他的手背:“干嘛?”
“该我问这话。”季风又吸口冷气,活像长了智齿,“您是迫不及待想取代我的地位了?我工资才八千多块钱,白送你你都不要吧。”
“谁说的。”她伸手,“给钱干什么不要,拿来。”
季风把口供本拍过去。
“咦。”简静立马摘下耳机,“招认了?”
她翻阅内容,看到杀人动机的时候,沉默了。
有些谋杀案就是如此,耸人听闻的诡计背后,却是一个心碎的故事。
她叹息一声,仰面倒在靠背椅中。
“让让,唉,算了。”季风放弃赶人,转而霸占老高的位置,“你没活吧?我写个结案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