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峄城市的方明远自然是不知道,上官懿已经将自己推动长江全面禁渔的行为视为了拍苏爱民的马屁。当然了,就算是知道了,方明远也只会是一笑了之,世人怎么看待他这种“傻子”般的行为,他根本就不会在意。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方明远看来,不到一定的高度,同样也不会明白在那个高度上的人们的某些行为。就像是非洲饥饿地恨不得将土都吃到肚子里的难民们是绝对不会理解华夏的餐馆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食物,而且很多还是高档食品会被倒掉用来喂猪一样,刚刚满足温饱的人们很多也不会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也有一群人是热衷于慈善工作的。
虽然说只是与张本根一家有所接触,但是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却是令人对长江渔民们,尤其是专业渔民们的生存现状,深感忧虑。原本在八十年代之前,还是比较不错的职业,如今已经沦为了比农民还不如的群体。贫困、没有保障、没有未来,可以说就是他们生活的真实写照。
张本根的哥哥张立根就是一个被生活压力压垮了的人,喝了农药的他现在正在乡卫生所里躺着呢——人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常∽年风吹雨打辛劳工作所积累下来的各种暗疾,却一并暴发了出来。
张立根的家庭压力可以说比起兄弟张本根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岳父母也一样是渔民,身体都不好,家里又有三个孩子,负担比张本根还要重。他还咬牙供儿子去上学,每年光儿子上学的各种开销就不是一个小数。眼看着这又到了年根,转过年去,他们这些渔民要取得新一年合法在长江中打渔的资格,要办十六种证件。而每一种证件收费少则几十元,多则上百元,加到一起足有上千元。而且张立根家的渔船多年来风吹雨打已经是残破不堪,再不修补,恐怕到了雨季进江打渔那就是找死。而过了元旦后,没多久又到了春节时期,那也是个花钱的日子,张立根盘算来盘算去,手头的这点钱怎么都不够。无奈的他和张本根一样,都打起了到江心主航道上去打渔的主意。那里虽然船来船往的危险较大,但是鱼也能多一些,好补贴家用。
但是就在他打渔归来的路上,遇到了当地的渔政检查船,一番检查之后,渔政执法人员认为张立根打渔的地点违反规定,而且船舱中的渔具数量超过标准,不但将他的收获和渔具全部没收了,还罚款五百元。要不是张立根苦苦哀求,连打渔的许可证都要没收,这就意味着张立根在明年的许可证下来之前都不能够在江中打渔了,否则的话一旦被发现。可就不是罚款几百元的事情了。
去江中冒着风险辛苦了半天,却一无所获,还损失了渔具和五百元——那五百元张立根身上当然是没有了,他还得回去筹钱在三日内送到渔政执法部门去。张立根这心里本来就满不是滋味了,那几名渔政执法人员临走时,还来了一句警告“要不是你这船看着太破。我们都担心路上会沉了,这一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张立根在回来的路上越想越不是滋味,一起去打渔的老婆又埋怨了几句,结果他一时想不开,回到了岸上,就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小半瓶农药灌自已的肚子里。好在那农药早就过期了,也许还是假冒伪劣产品,家里人又送医及时,一通洗胃折腾,算是把命保住了,但是其他的病症也勾得一块暴发出来,各项生理指标乱得一塌糊涂,要按乡卫生所的意思,就应当送县医院,但是他们哪里有那么多的钱!
要不是张本根带来了一些钱,张立根连在乡卫生所带下去的钱都没有了。可是虽然说乡卫生所的床位便宜一些,药也便宜一些,但是那也是要花钱的,没有什么保障的张立根,在这里就是全款自费!还没怎么着呢,仅仅半天一夜的功夫,这一连串的医疗费用就下去了好几百元,而且听大夫的意思,张立根花钱的地方还在后面,要是这一次不能够好好地调养一下,日后麻烦更大,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张立根在床上昏睡着,昨晚上的那一通折腾,令他是彻底地精疲力竭了。他老婆坐在床边是哭天抹泪的,他这一倒下,不但不能够出去打渔糊口,反而还要花药钱和有人照看他,还有那五百元的罚款,要是三天之内不交上去,还要交滞纳金,那可是翻着跟头地涨。
张本根闷着头蹲在了房角,王丰渔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也是唉声叹气的,虽然有心安慰吧,可是光是言语又有什么用?他们这些人,老大别说老二,家境状况都差不多在一个水平线上,帮助了张立根,接下来恐怕自已家就要揭不开锅了。他就是心里再有想法,也不可能不管自己家。能够给张立根凑了百十元钱,就已经到了极限。
“本根,我得走了,回去看看你哥家里,告诉他们一声,也省得大家都担心。”王丰渔看了看时间,无奈地道。
“王大哥,谢谢你了!”张本根这才意识到天光已然大亮,已然错过了早上的打渔时间,不过此时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哥哥的情况还不稳定,也不能只让嫂子一个人在这里陪床。
“谢谢就不用了,大家都是……唉,希望立根能够早点康复吧。有什么事情你再找我,钱是拿不出来了,出把子力气还是没有问题的。”王丰渔苦涩地道,看着张立根的这副模样,他也难免是兔死狐悲。
王丰渔看了一眼张立根夫妻,将张本根拉到了房外压低了声音道:“本根啊,你哥的那个罚款可别忘记去交,那帮孙子们可是心黑着呢,你晚交个三五天,他们就敢要八百,三个月前,我就认识一个渔民,因为没有钱。凑钱花了几天功夫,结果他被扣的渔船直接就被那群混蛋给卖了,充抵罚款。那渔船虽然说也不新了,但是一千元钱他们就给卖了!”
张本根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记着这事。对了,这点钱您给我哥的家人带回去,让他们先用着。您……借我哥的钱,容我再缓缓吧。”说着他从兜里拿出来了两张一百元,让王丰渔带回去。送他哥出来的时候。把家里的钱都带了出来。
“好!”王丰渔伸手接了过来道,“我一定给他们带到。我的那些钱……算了吧,你们都不容易,我也只能尽这点力了,说到底,都是咱们穷啊。”
送走了王丰渔,张本根在走廊里就被护士拦了下来道:“你是张立根的家属吧?你们放在医院的钱不多了,去再交至少五百,否则的话。我们就只能让你们准备出院了。”
张本根从交费处走了出来,脸色已经和苦瓜皮差不多了,他卖给方明远甲鱼得到的钱和从钱佳手里拿到的那二百元钱,现在已经就余下不到二百元钱了。而他哥哥的状况,就是在卫生所里再呆个半个月都有可能,看来家里的那点救命钱,也保不住了。可是他为了利息能够高一点。存得是定期,得到明年三月份后才能够取,提前取肯定又要损失不少的利息。如果说光是这个。他还不至于这样,问题是哥哥这边躺着要花钱,自己和嫂子都脱不开身,哥哥家里那边没有了收入来源,自己也得帮衬一把,这些钱又能够顶多久?
“哎呀,立根,你在这里,让我好找!”王丰渔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
“呃?王大哥,你怎么回来了?”张本根脑子有些发蒙,自己不是刚刚把他送走了,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又回来了?
“你妹子来了,不仅你妹子来了,昨天的那个……好像是家乐福集团的女的也来了!”王丰渔兴奋地道,“人家来看你们了!”
“啊?”张本根就更晕了,妹子来了这倒不新鲜,她早晚也要知道的,但是钱佳来做什么?他不认为自家妹子和人家的关系能够好到这个地步。
病房里,张欣美看着床上仍然昏睡不醒的哥哥,这眼泪如同梅雨一般是怎么也擦不干净,一旁的钱佳也是神色黯然,但是她心里更多的是迷惑。今天一大早,她接到了邢经理打来的电话,告诉她张欣美的哥哥家出事了,要她带着张欣美,还有五千元钱去探望一下。晕头转向的她自然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跑到张欣美的家里,扯上她又坐上公司派来的面包车一路赶了过来。
直到坐在这里,钱佳仍然想不明白,公司怎么会关注张欣美一家人,怎么看也看不出他们和公司能够有什么牵扯,一家子都是穷渔民,张欣美也是普通农村女人,长得不漂亮,更已经是为人妇为人母,公司这样做图什么呢?但是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经理派下来的差事,她还是要一丝不苟地做好。说实话她还要感谢张欣美一家人,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么能够从家乐福超市里普普通通总经理根本就不关注的一员变成了总经理的红人,能够有总经理的电话号码,并且还能够让总经理记住自己电话的,公司里上百人里又有几个?
张本根被王丰渔拉了进来,张欣美立即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一把拉住了他哭道:“大哥出了事,你怎么也不通知我。我……”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病房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病房门被人拉了开来,几个拿着摄像机和麦克风的人挤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年青漂亮女性,钱佳认得她,是峄城市电视台的一个主持人,经常主持一些谈话节目,叫什么名字她记不准了,好像是姓鲜于。正是因为这个姓氏比较少有,所以她才留下了印象——那些大台的主持人那么多,年青人谁关心峄城电视台。
鲜于歌,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一大早电视台台长就告诉她,要她带上队伍立即赶往一个乡卫生所,采访一个叫张立根的病人和他的家人,据说对方是因为被渔政执法人员罚款后喝了农药在卫生所抢救,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全程给录下来,不许删改。领导吩咐的稀里糊涂的,她也只能稀里糊涂地执行。这一路上还琢磨着渔政部门这是招惹市里哪一位大佬了,要让他们峄城电视台来个大曝光不成?
鲜于歌的出现,令屋子里的人都蒙了,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倒是钱佳突然想起来,经理在电话里提过了一句,渔民们的生活太困苦了,我们要有同情心,也要呼吁大家关心这些渔民们的实际困难!再联想到手中的这五千元钱,这在峄城市,差不多能够顶一般人一年收入了,钱佳不由得若有所悟。
“我是峄城电视台主持人鲜于歌,我们听说这里有一位叫张立根的病人,是不是?”鲜于歌问道。张本根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电视台主持人找张立根要做什么。
“鲜于主持人,你好,我叫钱佳,我是家乐福超市的员工,如果说你是找喝农药来这里抢救的张立根病人的话,那你没有找错地方。因为我也是来找他们的。介绍一下,床上躺的这一位就是张立根,这是他的弟弟张本根,这两位是他的妻子和妹妹张欣美,这一位大哥是好心帮助送张立根来卫生所的渔民。”钱佳凑上前道。
鲜于歌心中不由得一喜,做主持人吗,就是喜欢这种能配合自己又敢说话的人,要是都三棍都打不出个屁来,那还谈什么?总不能全程都话外音吧?
“钱小姐,你说你是家乐福超市的员工?你来找他们做什么?”鲜于歌自然要配合一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