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然踱步至了案几处端坐,执起茶盏目光冷冽,“清流为人极为审时度势,虽是周正相荐,却并未因此有何偏私报恩之意,反是恪尽职守本分为臣。若非如此,朕又怎会令丛玉相佐其出使楼兰?加之尚有不知何故其与龙家似是隔阂极深,故而朕并不忧心。却是这个顾名,呵呵,年纪轻轻竟是如此老成持重,又极为重情重义,若是不得有所牵绊顾忌,朕恐有朝一日……”
伍大人与暗处黑衣人闻言皆是一惊,愣怔少时方回神。“皇上,既是如此,皇上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直将其困于京内便是了。如今他确是身中剧毒不得解,以何之能相抗?”
皇帝斜睨了伍大人一眼,使其即刻噤声,退了半步垂手不敢再多言。
皇帝转回怅然所失,叹息一声似是自语道,“或恐乃是朕多心了。如今朝中再无长平侯,可披挂上阵的也唯有周正一员老将。若是顾名可用,与清流一文一武分列朝堂边塞,翟相国等人亦可安心隐退了,朕亦可无忧。可若是其乃是朝秦暮楚,我大汉如何相抗草原铁骑恶狼啊!终是……哎。”
伍大人见皇帝手捻茶盏边缘落寞神情,便知其心内定是懊恼悔恨思及先太子了。然,错已铸成!如今朝中忠心臣子皆已老去,本该擎柱撑天之辈却大多为龙啸林之流,纵使丛玉所辖暗卫营皆是所能非凡,却如何以武夫之心掌治国之事?加之群狼环伺,匈奴、乌孙已然一体,大食、月氏、楼兰虽小尤刚,亦非轻易可尽灭的。一众皇子王孙为这把龙椅更是内斗不断、明争暗较,伍大人分外心疼日日不得安寝松心一时的皇帝。
微抬眸窥望皇上那已然分外明显的花白发髻、鬓角眉间那满是沧桑的褶皱,伍大人心酸难耐!忆及当年意气风发、壮志满怀、万众仰慕的俊逸帝王,不禁颇为感慨。再念及昨夜皇帝又是于梦中呓语不绝念念不忘先皇后的名讳,险些泪洒当场。
皇帝似是有所察觉伍大人异状,却并未斥责,而是轻轻挥手屏退了黑衣人,放下茶盏单手撑着凭几、双目无聚轻语道,“小盛子,你说,朕可是错了?”
“皇上!”伍大人再难压抑悲呛,哽咽出声,不住以袖掩面。
“然,朕所掌乃是天下苍生、四海九州之权责!此中辛劳又有何人可懂?纵是错杀也不得有悔!祖宗基业容不得半分错漏!倘若真真存了篡位心思,朕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高祖?我刘家的天下得来的谈何容易啊!前秦暴虐,只图长生之道不问百姓疾苦;项羽孔武有力却实难为治国之才。高祖率众历经万难方得以平治安邦,纵使修生养息令百姓安居乐业,却正所谓众口难调。朕,不图如高祖之志、先辈之能,却惟愿可于朕在位之时令九州稳固、四海详宁!至于这功过是非,便交由后世议处吧。”再起身时,依旧是那一代帝王飒飒风姿,毫无方才没落之态,反是脊背愈发笔挺,似如当年承继大位临朝之风!
“甥媳!皇上此举乃是明褒实贬之意啊!明者乃是与你青眼有加,重赏之后又加官进爵。却是实则无权无实,且这行踪必会常常上达天听,更是将异邦君主欲行拉拢之念断了个干净!”待及回至国公府书房,周老国公再难强装镇定,满脸具是急切之色,双掌更是相护摩挲,将焦虑、不安、无措之象尽显无遗。
望着满屋众人,我无奈苦笑一叹,“舅父,莫鸣又岂会不察,皇上这是,呵呵,疑虑未消啊。”忆及方才皇城之内天子口宣圣谕之时我便暗自生疑,如今得了周老国公相佐更是坐实心内揣测,不想本已极尽所有为求安稳却仍是不能。而于这大汉帝王更是增了几分戒备之心。
“姑娘!”众人已然于方才前厅接旨之时听得真切,本以为乃是皇帝心胸豁达、明察秋毫,未将传言听入耳中,与我更是有重用之意,不曾想竟是存了如此心思!终是他等皆为江湖中人,若论兵法战策器刃武功自是无双,却于这庙堂纷争勾心斗角绝无所历,因此若非经了周老国公一释,断是参不透其中玄机的。
“不行!鸣儿,再拖延不得了,咱们需得速速离京才好。”梁青怎会还能稳得住心神,终是此乃大汉京师重地,他等世家家主几人再如何功力了得,又怎能敌得过千军万马?遑论如今我身中有毒,断不能运功一战的。更是,本就我生为战神复世之身图得便是天下太平,岂有自身率众起战之理?
骆弈城一向沉稳,此时却也失了方寸,“师妹,真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若此地处于边塞,咱们大可一搏以图后事。可,京师重地又是相距大漠遥遥,如何安然全身尽退啊?”
“更是此事牵累周老国公及龙家满门,姑娘断不会轻举妄动了。”轩辕无痕满目凝虑望向于我,将我难以宣诸于口之事当场言明。
“哎,若是众位世伯皆在便好了。”徐宏双小脸皱成一团,双拳更是攥得青筋暴起。
“妹妹,既是如此,更需得令小五必将那芳茂寻出啊!如今之计唯有金蝉脱壳了,可除去芳茂,再不得无需过度改扮便可得如此与你相像之人。更是,他一身伶技之能,又是常于江湖行骗术,定会有安然脱身之法,否则又怎会贸然登上楼兰选贤大会竞武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