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琨宁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离经叛道,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说出来,一直压在心底,委实是太痛苦了。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哪怕她是在这里成长的也一样,她没有办法全盘接受那种以夫为天,围着一个男人陀螺一样转的思想。
在这个时代里,后世变态一样的程朱理学还没有兴起,对于女子的束缚也并不是很严重,可是同阮琨宁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相比,自由度与容忍度却还是差的太远了。
像一个人从小到大习惯了空调房一样,你再度把她放到室外去吹冷风晒太阳,她一定是习惯不了的,而这些古今之间的价值观念,也并不仅仅是一个空调房这么简单的事情。
诚然,她见过的女子当中,也不乏以母亲崔氏为代表的那样风姿卓越聪敏异常的女子,她们并不输于她曾经见过的现代女子,把自己的家庭经营的有声有色,夫妻和睦,儿女诚孝,叫阮琨宁感而羡之。
可她也很清楚,那些人都不是她。她们的人生也不是她可以轻易复制的,她要走的路是不一样的,没有办法在别的女人那里去找一找经验。
现在,她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心里话尽数告诉了韦明玄,是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他的立场,也是告诉自己,这一段情意到底是何去何从。
阮琨宁不知道韦明玄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回答,可是结果无非只有两个罢了——成,或者不成。
她不是那种软趴趴的面团女子,不会离了男人活不了,她只想要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答案。
阮琨宁靠在凉亭的栏杆上,仰起面孔看着似乎近在咫尺的夜空,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落入凡间的谪仙,声音沁入了夜色的清冷,仿佛也带上了一股冷意,她转过眼去看韦明玄,眼睛黑白分明,灵动至极:“韦明玄,怎么样呢,你会选择怎么做呢?”
“阮阮,你能坦诚的跟我说这些,我真的很欢喜,”韦明玄低着头,目光柔和的落在她的脸上,月光那般的明媚,可是她比月光还要皎皎动人,叫他的心也仿佛飘然了起来:“你既然同我开诚布公了,我也不会遮遮掩掩,我心里……”
“不,现在别说,”阮琨宁伸出一根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韦明玄的唇上,她的眼神平静而温和,还有一丝潜藏极深的决然,她微笑道:“我希望你是深思熟虑之后,再同我说你的答案,而不是现在头脑一热,告诉我你冲动之下的答案,那对我,对你,都不公平。”
“好,”韦明玄深深地看着她,眼神真挚:“半个月后,我给阮阮我的答案。”
阮琨宁的眉梢极轻微的动了动,眼睫微抬,仔细的打量了他周身,才意味不明的一笑:“话说到这里,我走了。”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的紧了紧大氅,往永桑宫去了。
“阮阮,”韦明玄叫住了她:“等等”
阮琨宁只以为他大概还有什么想说的,也没有多想,便下意识的回过了身,却恰好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随即结结实实的被他吻住了。
是一个真正缠绵悱恻的吻,像是将落未落的蝴蝶,风中轻舞的花瓣,将离未离的美梦,温柔而缱绻。
韦明玄能看见她纤长的眼睫微微合上了,像是异界的门户,稍稍闭合,便好像把他的一颗心也关在里头了,叫他每日里牵肠挂肚不可休思。
他的唇角禁不住微微的弯了起来,唇轻轻地落在了阮琨宁的眼睫上头,亲昵的点了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阮琨宁对于他的回应则冷酷多了,再熟悉的怀抱现在也是冷的,连带着他的唇也是冷的,亲在脸上叫自己冷的忍不住的哆嗦,她一点也感动不起来,而是毫不犹豫的拔x无情:“快滚开,你身上那么凉!”
韦明玄轻轻地笑了笑,伸手替她紧了紧大氅,确定不会吹进风去了,这才低声道:“你院子里新进的人里头,有一个叫东寇的宫人,那是我的眼线,你若是有事情要找我的,只管同她讲也是了。”
阮琨宁倒是真的没注意到这些,她近身的事情都是交给几个心腹去做的,可想着有个人商量联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点了点头。
韦明玄见她难得这般乖巧的样子,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在大氅的一圈白毛之下显得更加楚楚,心里又怜又,忍不住在她脸颊上又亲了亲:“夜深了,快回去吧,不必担心,这一班巡逻的侍卫我都已经打点过了。”
阮琨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韦明玄眼见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心里头本应该是失落的,可是想着方才二人说的话,反倒是像揣了一块刚刚出锅的热豆腐一样,又软又烫,难以言表。
前世的他们,错过的真的太多太多。
那时候,阮阮只来得及教了他第二点,便从那段情意当中断然抽身离去,只留他一人在漫漫岁月中品尝那杯酒,又苦又涩。
可是现在,她愿意一字一句,把自己心底的话说给他听,既忐忑又柔情。
像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开出的花,那些往事,终究是没有辜负。
夜风起来了,吹在身上有些冷,可是他心里热切,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跟皇后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明明是骨肉至亲,却形同陌路。
真可笑,明明重活了一时,明明找到了矛盾的起因,可是到现在,他却还是无力去改变前世的悲剧,只能看着事情往自己熟悉的不幸方向发展。
而唯一叫自己欢喜的,大概是这一世,阮阮是陪在自己身边的吧。
韦明玄想了想前世,又想了想今生,反倒是有些释然了。
阮阮,我们的人生还这样长,欢喜的日子还有这般久,在此后的漫漫长路,能有你相伴,何其有幸。
把压在心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阮琨宁也觉得轻快了许多。
该说的都说了,其余的看韦明玄怎么办了,不过阮琨宁看着韦明玄那个架势,应该是不会有意见的。
她有点傲娇的想,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喜欢我比我喜欢他多一点呢╭(╯^╰)╮。
韦明玄(┬_┬):虽然很伤心可我还是要说,其实是多好多点。
接下来的几日,她过得都很自在,可是没多久,日子变得无聊了起来——在皇宫里头的忌讳太多,至少是比永宁侯府不如的,最起码阮琨宁不能自由自在的野,规矩又是格外的繁多严苛,她性子不算是很活泼却也谈不上中规中矩,自然是很快便感觉到了无趣。
宫里头既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该逛的地方她都已经逛的差不多了,也开始接连几日宅在了永桑宫里,闲来无事也会翻翻书话本子之类的消磨时间,受那几本书的影响,过了几日,她倒是突然想起一桩心事来。
她跟在谢宜舫身边学医的时候曾看过一本古时候的残书,里头论述的东西很是精妙,已经提出将中医的针灸与按**推拿之法融合在一起的理论,只可惜谢宜舫那里也只剩了半本,据说整本在宫里头的藏书楼里头,之前她是没有办法的,可眼下里倒是有了机会。
不明白的人可能理解不了阮琨宁的这种感觉,像是看一本小说,刚刚看到让人拍案叫绝的地方便戛然而止了,一颗心说上上不去,说下下不来的掉在半空中,委实是难受的厉害,眼下既然有这个条件在,阮琨宁自然也不会辜负了。
宫里头的规矩多,她也没有贸贸然直接去藏书阁讨要,而是先去了皇帝那里。不管怎么样,先拿到皇帝的一个许可,在宫里头无论是做什么都要痛快些。
皇帝之前也曾经应允过她,若是真的有事大可以去找他,阮琨宁也不打算白白浪费这个机会,等过了系统说的一个月时间,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进宫呢,干嘛不把机会用掉。
说做做,她也不是个磨磨蹭蹭的人,带了云舒云夏往皇帝的书房那里去了。
永桑宫同宣室殿并不是很远,走过去也只是一刻钟的功夫罢了,正是下午时分,皇帝照例还是在书房里看折子。阮琨宁过去的时候大概是赶巧了,恰逢此刻皇帝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隆德总管便直接领着她入内了。
她本以为里头大概是没什么人的,却不想竟在皇帝的书房里头见到了一个熟人——顾如钦。
这下子,阮琨宁着实是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