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琨宁呆坐在那里尴尬的不得了,饶是她面皮素来都是厚的,此刻也有些挂不住了,整个人顿时变成了大写的囧,只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一声也没敢吭。
皇帝是那种凡事都要做出好几个预案以防万一的那种人,万事都要准备的滴水不漏才好。尤其是随着年岁渐长,行事愈加的谨慎老辣,这种特质愈发的被开发了出来。
直到遇见阮琨宁之后他才发现,这个人,似乎天生是用来打乱他一切的,无论是之前定好的计划,还是从来不起微澜的心。
上一次的事情,委实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没想到,明明自己把梯子送到她脚下了,却硬是被她一脚踢飞了。
幸好,运气还不算是差到家,还知道自己给自己再准备一架梯子,不至于叫自己一番准备尽数白费。
有的事情真的是没办法用心机算计的,他直到遇见她之后,才隐隐的领悟了这个道理。
见她面色都泛红了,既娇妍又羞怯的模样格外的招人怜,皇帝反倒是心软了,在心里头默默地叹了口气,没有提这一茬,而是端起手边的茶缓缓地喝了一口,才转向阮琨宁问道:“你素来是懈怠惯了的,今日怎么未经传召便到这里来了,真真是稀客。”
阮琨宁巴不得赶快掀过去上一页,见皇帝如此上道,当然不会自己拆自己的台,她眼珠子灵活地转了转,连忙笑着道:“在宫里近日无聊,听闻宫中藏书阁古籍甚多,想去借阅一二。”
“看不出你还是个好学的,”皇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想起阮琨宁那个大儒谢宜舫弟子的金字招牌来,面上倒是堆起了几分笑意:“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哪能这么以貌取人啊,”阮琨宁一直致力于做一个胸大有脑的智慧型花瓶,才不接受这种话呢:“只是借着看看,陛下总不会小气至此,不同意吧?这可是有失天子气度了。”
皇帝摇摇头,笑意里头有几分无奈:“我可是什么都没说,竟遭了你这一通编排,”他从御案的一侧的盒子里翻了翻,挑出一个印章,细细的端详了片刻,才轻声道:“过来。”
阮琨宁见他神色和缓,便知道他是同意了,便麻利的走上前去了。
皇帝示意她抬手,阮琨宁会意的将手掌伸到了皇帝面前去,皇帝便轻轻地将那印章在她手心印了上去。
她的手指细长,指节也是像竹节一样的精致,掌心洁白如玉,那鲜红的印记盖在了上头,红白两色的对比格外强烈,异常的好看,惹得皇帝握住印章的手也忍不住轻轻地凝滞了一瞬。
阮琨宁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收回手,低头去看,那红色的印泥在她的掌心留下了四个字——自在闲人。
她的眉头顿时纠结的拧在了一起,狐疑的看着皇帝:“这是什么?”
“是我年轻时候给自己起的名号,你去给藏书阁的人看,以后都不必请旨了,那里头看的严,轻易是不许进的。”皇帝的神情转瞬恢复过来,话里头有几分怀念之情,还隐约的带着几分自嘲的笑:“那时候真是太年轻了,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等了不得的人,志得意满得很,还写了许多的酸诗,现在回头去看,真是要倒牙了。”
阮琨宁见他如此,倒是来了几分兴致,打量了一下手心的鲜红印泥痕迹:“这个名号,是你出宫的时候用的吗?有没有遇见什么一见如故的才子佳人?”
皇帝失笑道:“你是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多了,”他慢慢的把那枚印章收起,想了想,又怀念道:“佳人没有遇见,才子倒是见到了一个,痴汉也是见到了一个。”
阮琨宁对于才子不怎么感冒,这东西她见的太多了,而且大多数在她面前的画风都有点奇怪,她反倒是对于痴汉很感兴趣,普通的人,皇帝是不会刻意的点出来的,既然说出来了,必然是有特殊之处的。
她抑制不住满心的好奇,忍不住问道:“哦?愿闻其详。”
皇帝眉头微微聚起,回忆了好一会儿,才笑道:“那是七夕之夜的时候,男男女女都出门去看灯,各式各样的灯笼把整个金陵都照亮了,街道上还有花车游街,唔,现在大概已经没有了……”
阮琨宁的确没有听说过这些,感觉像是在听爷爷奶奶(?)讲那时候的事,倒是听的很新鲜,忍不住催促道:“花车游街?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金陵的权贵之家,每一年都会有一家专门准备没有遮蔽的花车,叫各家的姑娘装扮好了坐在上头,还可以往下头的人群里扔帕子——当然,那些帕子其实都是一样的,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标志,以免真的坏了姑娘们的名声。仔细说来也不过是赶个热闹罢了,旧例说是可以把自己的如意郎君引出来,所以倒是真的有许多姑娘才俊去赶热闹。那时候男女大防还没有现在这般严重,每到七夕之夜,真是热闹极了……”
皇帝说的有些累,缓缓地抿了口茶,看了看一脸求知欲的阮琨宁,失笑道:“倒是有很多未成婚的男子去抢的,毕竟那花车上的姑娘,都是颇有名气的贵女。我那时候在临街的茶馆里,倒是瞧见了一个热闹。”
或许是那些回忆太过柔和,皇帝的神色也染上了一丝奇异的光晕,慢慢的道:“有个傻子,大概是想去抢心仪姑娘的帕子,可是另外有一个姑娘穿了与她同色的衣裙,他傻里傻气的找错了,巴巴的跑到了花车的另一边去了,好容易抢到手,满心欢喜的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大概是抢错了,生怕喜欢的姑娘误会,便连忙扔掉跑到人群里去不敢露脸了……”
阮琨宁倒是听的很快活,感觉自己手里头只缺一把薯片了,见皇帝停了,急忙一边发表听后感一边追问:“怎么这么呆啊,后来呢?”
“后来啊,他既想再去抢心姑娘的帕子,又怕过去了会叫人觉得他轻浮,好像见着姑娘帕子想抢一样,便呆头鹅一样在那里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也是他的福气,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把帕子扔的偏了些,他狠了狠心,还是去抢了过来,没敢叫人家看见他,便捂着脸跑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羞答答的姑娘呢……”
阮琨宁忍不住笑起来:“啊呀,真受不了,怎么这么纯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