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琨宁能够两手执笔,这算不得什么难度极高之事,无论是卢庭州谢宜舫,还是王梁徽嵊先生,都是可以做到的,虽然年纪轻轻值得赞誉一声,却也不会太过于惊叹。
两手执笔的难处,便在于难以同时写出不同的字,像是那个最简单的道理,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说起来轻松,可实际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可此时阮琨宁不仅做到了,而且更加令人惊艳且目瞪口呆的是,她不仅书写极为流畅,且两手之间所采用的字体皆是不同。
左侧由蚕头燕尾的隶书起笔,字体平直方正,庄重严谨,可是不过一行之隔,却变成了刚劲骏挺的楷书,气魄宏阔,令人心惊。
与左侧的刚正相反的,右侧的宣纸上不复之前的刚劲,反倒是颇为灵秀俊逸,婉雅秀致。
许是为了同之前左侧的二变相对应,右侧的字体也是变了两变。
初时是连绵回绕的狂草,皆是一笔而成,便是偶有不连,其血脉亦是不断,狂草之后的却是行书,如云行流水,秾纤间出,丰神洒脱,极为灵转。
这一手玩的极其漂亮,便是卢庭州也忍不住面露赞叹,却没有吭声打扰,只好将惊叹暂且咽下去,瞧着她将想写的写完。
却不想徽嵊先生目光扫到了那两只被她握住,行云流水一般的笔上,却惊得开了口,再也按捺不住,惊问道:“竟是以软笔书硬法,硬笔书软道,反其道而行之吗?”
诸人这才注意到,她左手执的笔是羊毫笔,右手执的笔才是狼毫,心中更是大震,面上也具是惊叹之色,只是碍着阮琨宁还没有写完,这才暂且将啧啧称奇咽下去罢了。
羊毫性软,写出的字也偏向于温绵,最适宜交于女子或者是刚刚开始习字的幼童,而狼毫笔质地较硬,写出的却是偏向于男子刚劲,正是用于男子习字。
可是阮琨宁此时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以羊毫笔书隶书楷书,却又以狼毫笔来书行书草书,难度较之两手分别写出不同的字体,却是更加的难上加难,令人望而却步。
尤其是从草书转向行书的那一笔,从大气淋漓到收敛着的行云流水,虽然还是盎然快意,却是较之前者浅淡了几分,对于书写者的腕力乃至于对于笔势的控制力的要求无一不是顶尖,阮琨宁却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做了出来,委实是令人惊叹。
莫说是年轻一代的名士才俊,便是卢庭州自己,与一边的王梁徽嵊先生,也都不敢说自己真的能做到,更何况是其余人呢。
阮琨宁写的并不算长,说话的功夫,便施施然抬手收了笔,重新将其放到了一侧的笔洗上,抬手示意,云舒上前来为她解开了敛起的衣袖。
崔博弦离得近,凑过去看了看那两张宣纸,却忽的一笑,道:“阿宁果然好才情,为兄委实是自愧不如,今日得见如此工法,当浮一大白!。”
听得崔博弦的话,王梁几人这才重新看了过去。
他们方才只注意她的书法笔法,难免的忽视了内容,等她此刻写完,才将视线投了上去,面上先是闪过诧异之色,随即脸上却皆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阮琨宁笑了笑,大喇喇的道:“我既没有出口成章的本事,却也只好现一现过目不忘的本事,班门弄斧一番啦!”
原来,她这两张字写的,不是别的,正是阮琨碧方才所吟诵的最后两首诗,而且更加妙极的是,她并非原封不动的顺着写了下来,而是倒背着,按照相反的顺序将两首词默了下来。
提笔落笔之际最是分心不得,更何况阮琨宁是两手执笔,更何况她两手之间要写的字完全不一,字体更是完全不一,中间还要控制住狼毫笔与羊毫笔本身的特性,对于落笔者心思清明与两手控制力的要求简直是登峰造极,更何况她还要倒背着将那两首词默出来呢!
如此妙技,当真是世所罕见!
见阮琨宁写完了,周围人也顾不得什么了,眼见着卢庭州王梁谢宜舫等几位大儒都是面露赞叹极为推崇,此刻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道走了过去。
那两张宣纸正在王梁手里头翻看,他见了周围人都是两眼放光的模样,也不在意,笑了笑,便将那两张宣纸传了过去。
那一群才俊们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一起凑了过去,大家的欣赏水平都是在线的,不过几瞬间,便听有赞叹声不绝于耳。
“心思之精绝,我辈甘拜下风!”
“很是呢,笔势走转极为自得,柔婉刚硬化而为一,不可不谓之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