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冷静冷静。”
耿安国笑够了,连忙不停摆手,“我是说这世道不太平,兵荒马乱的,你也混得不容易。六十天就六十天吧,我让你先打六十天,让你捞个封侯的机会。”
贺平冷冷道:“区区一个兖州城,何须六十天,一个月之内,我必能杀进城中!你就给我睁大双眼,好好看着!”
有了占便宜的由头,耿安国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摆手摆得更夸张了,连连劝说:
“别别别,老贺,别冲动,我就是给你开个玩笑。谁主攻城池,那是大总管说了才算的,我这也就是耍耍嘴皮子过过嘴瘾。”
贺平不说话了。
耿安国也没再继续开口。
两人就那么并肩看着前方高耸的雄城,谁也没有立即走开的意思。
半响,贺平忽然坚定道:“我已经离乡这么多年,在沙场浴血拼杀了这么久,若不能封侯富贵,衣锦还乡,我有何颜面去见家中的父母妻子?”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老耿也别气馁,国战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封侯的机会多的是。
“我也知道,梁山上那流离失所,已经没有家乡,没有土地的数万老弱,需要靠着你一人得道,而求得一个安身立命,再建家园的机会。
“你说得没错,这世道乱得很,也不好混得很,身为大丈夫,没人不是负重而行,大家都不容易。
“你放心,攻下了兖州,下一场战事开始时,我一定全力保举你做先锋。”
耿安国竖起大拇指:“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别反悔。”
贺平不屑地道:“我贺平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耿安国习惯性想要双手笼袖,却发现甲胄在身,没袖子可供手钻,他便望着眼前的黑色海洋般的军阵感慨道:
“说到底,在大总管麾下,我们才有这么多建功立业,给家人父老拼一个富贵安乐的机会。
“自从国战开始,各地王师战死者不知凡几,唯有我们郓州军,伤亡一直不大要是死在了沙场,谁去管我们的家人乡亲?
“这些年承蒙大总管经常指点,你我和军中将校的修为才能精进不止,现在方能攻城拔寨如履平地。没有大总管,莫说没有未来的功业,连今日都没有!
“老贺啊,大齐的这个异姓王,你我无论如何也要给大总管争取到,这是我们报效大总管的不二良机!
“你主攻城池的时候,我一定会从旁好生配合协助,你可不要掉链子。”
贺平战意如铁、斗志昂扬:“放心就是,说一个月进城,就一个月杀进城!”
......
辰时,赵宁来到中军大阵,在望楼上纵览战场大局。
攻城已经开始,三面围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阵海洋中,前部已经如海浪一样席卷出去。
黑压压的人头犹如蚂蚁,却比任何一群蚂蚁都多,看起来更像是蔓延出去大湖。
将士们的军靴踩在地上,震得方圆之内地动山摇,喊杀声汇聚在一起,响彻四方天地,声波连半空的浮云都给冲散。
在湖泊接城的过程中,城头箭如雨下,真气让符矢闪烁着流星般的光芒,将一波又一波乌云,映照得分外明显而又危险。
暴风雨般的箭矢落在军阵中,爆炸的真气在广阔的人群中,掀起点点水花般的亮光,有人在水花中被炸得倒飞出去,有人在密集的箭矢下摔倒在地,有人被前面的甲士绊倒翻滚。
严丝合缝的湖泊出现无数细卷的烟尘与空白,却又被后面的甲士流迅速填补。
漫天而下的箭雨给攻城将士造成了许多杀伤,但更多箭矢却被高举的盾牌挡住。
军阵越是向前奔进,一面面盾牌上插着的剑式就越是密集,而湖泊向前疯狂推进的势头无可被阻挡。
当巢车靠上城墙,云梯架上城头,一个个修行者飞跃而上,一道道刀光剑气在城头闪烁,一队队甲士的符盾上爆开真气流光,那便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震撼景象。
城头的擂石滚木如雪崩般倾泻而下,似瀑布般连绵不绝。
不断有甲士在云梯上被其砸中,惨叫着失足与矢石一起摔落而下,不断有人在从巢车纵身奔向、跃向城头的过程中,于半空中被符矢射中身体,被真气击中盾牌、胸膛,爆开团团真气流光和血雾,惨呼着下饺子般落了下去。
喊杀声在顷刻间变得更为激昂、惨烈、暴戾,在腥风血雨中充满了来自炼狱的气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面是稳如泰山的城墙,一面是连绵不绝的海浪,一方是任你百般冲打千般撞击,我自岿然不倒,一方是任你坚如磐石屹立不退,我自席卷不停。
双方如泼妇揪头发般你争我夺,如两虎拼杀般你撕我咬,都想尽可能多扯掉对方一些头发,多撕扯下对方一块血肉,谁也不甘后退。
随着攻城将士分作三部分,一部分或者飞跃而上,或者从巢车、云梯上攀登上城,一部分阵型齐整在盾牌的护卫下,不断向城头飞射箭矢,掣肘城头甲士投掷擂石滚木、引弓搭箭射杀同伴,一部分时刻准备在前方同袍或摔落或倒下的时候,立即上前接替位置,战斗双方都变成了一架严密的机器,按着既定作战流程不断运转。
这架机器,就名为绞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