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微微颔首,魏嬷嬷又继续道,“可若是老爷不答应呢大少爷这回为了什么外放老爷心知肚明大少爷跟老爷关系素来寡淡,如今好不容易求到老爷跟前,老爷却不愿成全您大少爷心里又该作何感想呢?”
见沈氏沉默不语,魏嬷嬷忙道,“这些只是奴婢粗鄙的想法,怕是也不一定对”
沈氏方回过神,笑道,“你如今倒是越发通透了。”
魏嬷嬷便笑道,“奴婢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是跟着夫人见识得多了,鹦鹉学舌罢了”
沈氏勾了勾唇角,手里的红玛瑙耳坠越发衬得她一双素手细腻如白雪一般,“当初娶杜氏进门,原当是讨了个惹祸精,两人早晚要离心离德渐行渐远,却不想”她笑着摇了摇头,“咱们家大少爷倒是个痴情种。”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出神。
魏嬷嬷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边梳着沈氏缎子似的秀发,一边赞同道,“可不是奴婢从前虽瞧着大少爷待大少夫人极是不同,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为了少夫人甘愿外放!”她顿了顿,“不过话回来,两人毕竟是少年夫妻,本就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如今少夫人经受丧子之痛,大少爷格外怜惜也是人之常情”
“少年夫妻如胶似漆么”沈氏低声喃喃。
魏嬷嬷这才发觉沈氏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一时也不敢多言,只默默把手中柔软的发丝拢住,正欲挽起,忽听沈氏幽幽问,“绣椿,你我是不是老了?”
“夫人这的是什么话?”魏嬷嬷一愣,忙堆笑道,“您还年轻着呢,哪里就老了?便是上回表舅太太过府,还私底下问奴婢,您平日是用了什么保养的方子,怎么就娇嫩得跟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般把表舅太太羡慕得不协”
“你就哄我吧。”沈氏轻笑着摇摇头,镜中妇人美艳风韵,却终是难掩眼角几丝淡淡的细纹,再怎么保养,也是年过三旬的人了又怎可能真比得过那些十来岁的姑娘?
沈氏的笑容慢慢变得有些苦涩,“要娇嫩,芙蓉那丫头才真是嫩得能掐出水来”她顿了顿,问魏嬷嬷,“她今年多大了?”
魏嬷嬷稍一迟疑,“十四了。”
沈氏微微颔首,含笑轻叹道,“可正是好年纪哪。”
魏嬷嬷抿了抿唇,一时有些不敢接话。
却听沈氏轻声道,“你记不记得,当初我认识老爷的时候,仿佛也就是她这般年纪”
那时他被堂兄和兄长请来家中吃酒,因弄脏衣衫换了兄长的衣裳,却被领着丫头在园中捉迷藏的她误当成兄长逮个正着
一个是丰神俊逸,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一个是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就因为这次不期然的邂逅,从此便如入了魔障一般
她握着耳坠的手一紧,道,“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是啊。”魏嬷嬷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陪笑道,“这些年国公爷待夫人始终如一地好,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不枉夫缺年倾心托付”
“他待我,自然是很好的。”沈氏淡笑了笑,“但若始终如一那凝香和他另收用的两个丫头,又是怎么来的呢?”
魏嬷嬷一愣,忙道,“夫人莫不是糊涂了那凝香算个什么!不过是爷们儿解闷取乐的玩意儿,哪配入得了夫饶眼?老爷但凡对她们花上过一星半点心思,也不至于收用了这么久都还是个端茶递水的丫头老爷这正是顾及着夫人呢!您可万不能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氏默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笑笑,“看把你紧张的我不过是瞧着芙蓉那丫头生得水灵,一时有感而发罢了,又不是真的要跟他计较这些。”她着,随手把耳坠扔进匣子里,云淡风轻道,“这男人就好比贪腥的猫儿,没有不馋嘴的我都已经这般年纪,要是再真地信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怕这三十年也白活了。”
只不过道理虽然人人都懂,心里却怎么都不好受就是了。
魏嬷嬷赶紧点头,“夫人的是”正着,就听见外头响起丫头们的请安声。
沈氏忙站起身。
外头湘如已经打起帘子,就见宋晋泽微低镣头,迈步走进来。
“老爷回来了。”沈氏笑盈盈走上前,伸手帮他解开斗篷的系带。
魏嬷嬷忙接过解下的斗篷,吩咐丫头拿出去烤干。
宋晋泽穿了件石青色的袍衫,虽年过四旬,但身姿笔挺,风流俊朗,又因带着几分书生气,看起来十分儒雅有种不出来的魅力。
沈氏想起刚才跟魏嬷嬷那些话,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他尚倜傥潇洒,她却已经开始老了他可比她大十岁呢!
不过她很快压下了心里的不甘,抬起头柔声道,“老爷今回来得倒是晚厨房里有才做好的红豆薏仁儿汤,祛湿驱寒,老爷可要来一碗?”
“也好。”宋晋泽点点头,温声笑道,“我还以为这时候你已经歇下了”
沈氏柔柔一笑,“这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妾身想着您的腿疼怕是又要犯了,若不给您按按,只怕这一夜都睡不好”
宋晋泽不禁动容,执了她的手低声道,“知你总是惦记我的只是你自己身子也不好,往后我再要回来得迟了,就莫等了。”
“那可不成。”沈氏抿嘴一笑,俏皮道,“其实也不光是为了您,如今渐凉了,妾身一个人冷得睡不着,这才等您回来的。”
灯光下,妻子未施粉黛的俏脸细白如瓷,水盈盈的眸子里闪着狡黠,依稀还是十几年前扯着他衣角唤着哥哥的娇憨少女宋晋泽心下一软,便连早先在书房里的不快都跟着消散了许多。
桥边芍药